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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情悠悠 All亮向 第四十四章

【四十四】

建安十三年秋，曹操南征，本欲先剿刘备，却不想拥兵十余万之荆州闻风丧胆，不战而降，倒是省去好些麻烦。

还来不及欢喜，又闻刘备率襄阳十几万百姓逃至江陵，曹操又惊又恼，不得不放弃本部，亲率五千精兵轻装急进，势必拿下刘备。

那虎豹骑终究是精锐，没了本部的拖累，一日夜行三百里，次日便在当阳长坂追上了刘备军。

——荆州 当阳——

曹军铁骑阵型严整，那镀铁的马蹄踏出急促的声音，一下一下，仿若在鸣丧曲。

这是曹操最引以为傲的精锐军，曾有数不清的豪强猛士被斩于马下，其中不乏袁绍长子袁谭，乌桓单于塌顿之辈。面对这样一支杀伐果断的劲旅，眼下这数千兵士与拖家带口的百姓，怎能正面相抗？

此时军民部队已被那数千铁骑冲散，人们头次为此种精锐所震慑，哪还有时间思考，登时吓得魂飞魄散，四处逃窜。

“慢点，都慢点！”伊籍扬着满头的汗，扯着嗓子指挥着，而那声音很快便湮没在漫天哭喊中。

恐惧支配着这些失去理智的人们，他们中有人根本来不及思考，亦望不清正确的方向，甚至径直冲向那些铁骑，就这么成了蹄下亡魂。

如今民众已然混乱，根本无法有序离退，莫不如顺其自然，匆忙奔乱中也能干扰那数千精兵。

 “不要喊了，叫他们自己散罢。”诸葛亮紧攥缰绳，指甲深深扎进手心软肉里，短暂的疼痛使他蹙了蹙眉。

“孔明，你……”伊籍瞪大了双眼，难以置信道。

却见远处有人被曹军以长枪挑起，诸葛亮神色一滞，冷声道：“你我皆是主公谋士，要动唇舌也应分时间，如今亮没工夫同你解释！”

伊籍望见那淡漠的眼，心中窜起一股火，还欲反驳，却被一尖利的声音打断：“夫，夫人她们，不见啦！”

“什么？”刘备震声叫着，朝后望了眼。风势渐渐大了，扬起漫漫黄沙，哪里还有熟悉的身影，他一哽，“她们，还有禅儿……”

“少主也在！”那兵士凝着哭腔道，“许、许是方才被冲散了！”

刘备眼前一暗，狠狠在马上撑了下，才勉强稳住。

诸葛亮担忧地望着刘备，心中虽好不过许多，还是稳声劝道：“曹军来势汹汹，我军阵型亦散，不如各自为战，以乱虚实。”

刘备睨他一眼，难受地摆摆手，算是对此番建议的认可。随身兵士见了，立刻驱马而散，扬着声将命令传出去。

“主公……”诸葛亮的神情落寞了一瞬，随即浅浅而笑，“不可丧气。”

躁动的心中满是酸楚，刘备鼻头一酸，眼泪快要落下来。他四下而望，缓缓道：“总想周全所有人，如今却连自己的妻儿也护不住……”

诸葛亮心中也隐隐酸着，他微一蹙眉，正色道：“曹操此行以擒主公为主，残戮百姓为辅。虎豹骑人数远不如乡民，难保腾出精力赶尽杀绝，夫人与少主未必有事！如今主公应当放弃辎重，保全自身！”

“保全自己……”刘备拧着眉头，嘴角含着一个别扭的笑，“你，会如何想我……”

诸葛亮一怔，痛心道：“主公若一蹶不振，就当我诸葛亮选错了人。”他牵动缰绳，行快了些。

“你们，随我来！”身后忽然炸出一声巨响，只见刘备深深吸着气，目光如炬，他定定地望向诸葛亮，朗声道，“冲出去，我刘玄德断不会葬身于此！”

“好哇，大哥就放心去，我来断后！”张飞将胸脯拍的老响，挥着长矛道。

“好！”刘备一手执双剑，一手扯缰绳，对众人道，“都随我来，与其坐以待毙，不如杀出一条血路！”

“方才你同主公讲了甚么？”徐庶与诸葛亮并驾而驱，疑惑道。

“没……”诸葛亮含糊应着，刚张开口，却带起一阵痉挛，他死死扣住小腹，蹙眉哕了几声。

徐庶大惊，心中泛焦：“怎的了！”

“无事！”诸葛亮沉沉一叹，飞着眼朝前望去，见众人未有察觉，这才安心。

“罢。你这老毛病，问也问不出！”徐庶心疼，面上却恼，无奈如今做不得什么，他微一抿唇，摸出块方巾，“给！”

“谢了。”诸葛亮苍白地笑了笑，轻轻接过。

空气中漫着腥甜的血味，伴着金属的腐锈气息，随那飞扬的风沙钻入人的鼻中。路面不平引得马背颠簸，诸葛亮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震错了位，他干哕几声，以方巾捂了口鼻，这才没呕出来。

“你这是想气死我……”徐庶心中有如刀绞，他怔怔望着那人淌着细汗的额，眼中蓄了一丝闪烁，“以为抗下所有事，就能逞英雄？”

诸葛亮神色一滞，却不去看徐庶。遥遥而望，只见四处哀鸿遍野，他沉声道：“有些事，讲了也没用！”说罢，狠狠一扯缰绳，飞奔而去。

—— 初平四年 徐州 —— 

“叔父，姐姐……”

距徐州城沦陷已过数日，而对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说，这段时日折磨早使他辨不清白天与黑夜。他颤着声，声音小的像猫叫，本能地唤着家人。

脚下一个趔趄，诸葛亮重重摔倒在地。掌心擦出了血，火辣辣地疼。诸葛亮迟钝地撑起身，定睛一瞧，却是一个怒目圆睁的壮汉，耳鼻都淌出了污液，早没了气息。

他倒下前，是否有许多不甘？诸葛亮胡乱想着，轻笑一声，颤着手将那人的眼轻轻合上。

心中忽地起了浓重的悲痛，诸葛亮眼中一热，他怔怔凝着周围这许多陌生狰狞的面孔，却并不感到惧怕——数日前，他们还曾真实的存在过，脸上溢满了鲜动的神色，安生地活着……

‘唰——’

正要收手，一杆泛着冷晖的银枪便直直飞来，将那躯体死死钉入在地。紫黑的淤血慢慢渗出，湿了一片。

一阵清脆的铁蹄声，莫约来了队人马。只听得队伍中有人调笑般地啐道：“嘁，你这准头不行啊！”

果然，他们要杀的，是自己。

诸葛亮默然，只冷冷一笑，平静地转过头去。